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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

[流言]

当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挡住的时候,海利尔不知道究竟是对于坚持要随意的走回去还是对答应参加那个有些愚蠢的宴会感到些许后悔……如果真要进行一番评定的话,也许是后者更为准确。

尽管他已婚的事实众人皆知,但是他确定那些整个宴会过程中一直在眼前不断出现的雪白胸口并不是他视觉上的错觉,也不是什么无意间造成的巧合。也许再有类似的邀请,一律以军务繁忙作为推卸借口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一阵饥饿感席卷了他的肠胃,他不得不回想起那场堪称灾难的晚宴。所谓的灾难并不是指食物非常糟糕,事实上单就食物而言还说得过去,那些摆放在餐盘边上用蔬菜拼成的装饰也显然下了一番功夫。但是当一位浓妆艳抹、袒胸露背的女主人坐在身旁,不断摇着装饰花俏的丝绸扇子频频殷切询问食物是否可口时,海利尔从心底开始怀念起家中颜色素雅的茶室。

可能她是想获得一些关于穿戴或者晚宴本身的恭维也说不定……伊斯华特公爵难得思考起女性意图方面的问题,并且认真考虑应该从哪方面下手。他根本就很少、甚至说从来不会去关心这些问题,他想不通为什么很多女性都坚持把脸抹到雪白——即使这使她们的脸和脖子的界限分外分明;也想不通为什么有些女性会不辞辛苦地试图把腰勒成实际尺寸的一半大小。对于有时间去束腰的女性们来说,多买一些布料用于衣裙并不是什么不可支付的额外付出。

起初他以为是王都附近习惯的风俗——毕竟在萨兰堡,他并不经常见到此类打扮的女性。犹豫了很久,他按耐不住,还是向约妮提出了这个问题。当时十几岁的萧法尔公爵小姐先是愣了片刻,脸上的表情好像她眼前突然有一群野马穿着皮鞋跳华尔兹一样,随后根本不顾及形象地大笑起来,最后一面捂着肚子一面擦眼泪,一句完整连贯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噗……哈哈哈哈哈……”约妮笑得几乎要从长椅上滚下去,“……你是史前生物吗……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这件事情在之后很长时间里都被约妮拿来取笑他。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笑话变成了过去的回忆被尘封在了某个角落,而在和萧法尔女侯爵聊天的时候,话题内容也逐渐成为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形态……

月色有些朦胧,街道两边的房屋上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青雾,拉瑟鲁光球在街灯灯柱的顶端闪烁着温暖的光芒。路灯仅仅在王都的大道上和贵族居住的区域才有安装,最初是由离路灯最近的住户负责每日点灯。但是由于总有人抱怨太过麻烦,在某一年的时候,王都市政部门索性一股脑的给这些夜间照明设施换上了魔法光源——这大概也是当年在任的市政官所作的唯一一件让人记住的事情。

鞋跟扣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发出有节奏的断音。分外难得的夜间散步令海利尔的思绪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在回忆片段的跳跃衔接处,他偶尔会产生“现在就开始回忆人生是不是过早衰老的证明”之类的疑惑。

突然,从路边的岔道拐角处窜出一道黑影,长年军队生活形成的条件反射使他立刻后退半步,微躬下身子,手搭在了腰间的剑柄。手掌触碰到剑柄的瞬间,有些冰凉的触感才使他想起因参加宴会的缘故,现在腰上挂的并不是一惯衬手的佩剑,而是一把装饰作用远多于实战意义的短剑……

“海利尔·伊斯华特!?”黑影在他面前几步的距离停下来,声音低哑,一半的脸隐藏在光亮的阴影中,看不清楚长相。

“没错。”被管家一再夸赞的装饰花纹此刻摸上去似乎有些扎手,“敢问阁下是……?”

“来取你命的人!”对方抽出武器,剑锋闪着寒光,明晃晃地刺了过来。

一瞬间,海利尔想到了数个可能派人向自己下杀手的人物名字,他的态度和行为必然会使不少人将他认作一个巨大的障碍从而必然除之而后快,从这点上考虑,这个时候独自有夜路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但他几乎立时又推翻了这些可能性:如果真的派遣刺客,那些人会选这种人吗……?

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状态下还抱有种种类似猜想并不适合,向左闪退一步,挥剑拨开了对方的攻击。然而,所谓的“战斗”的短暂程度超乎他的想象,在随后一脚将对方踢倒在地的时候,海利尔甚至有些不太相信。他越发确定眼前这个正趴在地上试图再次趴起来的“夜路怪客”和那些表面上笑容和蔼的政敌们没有任何关系。那些尊贵的人们只会采取诸如在餐饮中投毒之类更加阴暗、卑鄙和不露痕迹的做法,然后在死者的葬礼上假惺惺的留下几滴眼泪。假如某一天他们不得不外出谋生,也许会成为剧院的一流演员也说不定。即便真采取了夜路行刺的手段……也不会直接而大胆的跳出来吧。

至于他——海利尔看了看刚刚爬起来的行刺者——甚至连劫匪都不是——他在心里想。

“下次找人决斗的时候,记得先丢只手套——如果你有的话。”海利尔眯起眼睛。

眼前的人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而这样做的,根本就不重要,他也不感兴趣。

“我随时恭候阁下的挑战。”这情景实在有些讽刺,海利尔不由挑起嘴角,“既然您这个时候能找到我,想必其他时间更加容易。”

 

“您这样做实在是太不谨慎了!”弗雷德里克焦躁地在原地来回踱步。

“同样的话我今天已经听了四遍了。”伊斯华特公爵略带不满的敲了敲桌面,“我付给你薪水可不是让你在跟前转来转去的,弗雷德里克。”

距离那个莫名其妙的夜晚已经有几天了,海利尔觉得有些奇怪。他没有将那个行刺技术拙劣的拦路者扭送到王都卫戍部队下的执法队,连脸和名字都没去在意——自然也没有和谁提起过。

但今天一大早,在他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克鲁利神情紧张地跑来,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情,直接在院子里吼道:“老大!你遇刺了?!!”

“根本什么事情也没有。”海利尔试图以说出事实而获得理解,而他阐述的事实此时成为了别人眼中辩解的言辞而被刻意忽略。

女仆惊慌地打翻了水罐,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比“遇刺者”本人的反应更加夸张。而这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最终导致了众人集体制止他早上的出行计划。

“不能任由您再这样不注意自己的生命安全了!”弗雷德里克停下来,推了推单片眼镜,表情严肃。

“这句话,在你说之前我已经听了两遍。”海利尔将杯中红茶续满,“第一次是管家,说的地点是在大厅里;第二次是厨子,地点是在餐厅。这样可以证明我对这话印象很深刻了吗?”

“……咳!”弗雷德里克干咳了一声,“这都是为了您好!”

“第七遍。”

“……您难道还想像以前那样带着伤到处乱跑吗?”

“好吧,这句话比较有新意,第二遍。”

“总之!我们已经决定了,不能再让您一个人独自行动,走到哪里都要有人跟着您!”

“副官有克鲁利一个就够了。”

“这件事情您没有说话的权利。”

“你们没有剥夺我说话权利的权利。”

“……您这是不负责任的任性行为。”

“我想你们应该都没有忘记究竟是谁说了算。”

“我们都没有忘记,但是我们的工作不仅仅是让您生活上一切妥当。”弗雷德里克看着伊斯华特公爵,后者最终叹了一口气。

“……莉尔达也没有像你们这样。”

“我们非常高兴夫人还没有被您传染这种对自身极端不负责任的态度。”年轻人摊开双手,“有一部份人是被夫人拜托这么做的,如果您不想您的孩子还没出世就没有了父亲,不想看莉尔达夫人变成寡妇,您最好注意一下。现在这不仅仅是您一个人的问题。”

愣了片刻,海利尔苦笑了:“……好吧,我知道了。”

“我希望您这不是在敷衍。”一向不太擅长言辞的弗雷德里克今天的话说出来倒是出奇的有力,“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跟着您一起早衰的。”

“……早衰……”伊斯华特公爵用重复以及沉默表示了抗议。

 

……很多事实表明,流言的恐怖性并不仅仅在于它的传播速度。在传播中,流言会被经过种种加工,最后达成面目全非的传奇性历程。

伊斯华特公爵府的人们知道,公爵在几日前独自走夜路时遇刺,但是非常顺利的击退行刺者且毫发无伤。而在他们自发的对公爵进行几乎禁闭式的保护第二日下午,萧法尔女侯爵乘马车疾驰而来,下了车劈头就问:“海利尔还活着吗?”

当她看到从大厅正门走出来的海利尔,惊讶得后退了两步大喊“你不是遇刺重伤了吗?为什么不躺在床上?”的时候,流言——或者叫做传闻已经变成了“伊斯华特公爵几日前不幸遇刺,身受重伤,生命垂危”。

解释开误会后,萧法尔女侯爵欣欣然的拉着伊斯华特公爵夫人乘马车出门兜风。介于不好让这个误会演变出更多的传闻版本,伊斯华特公爵终于从非自愿禁闭式保护中解放了出来。

在他去第二军团驻扎地的时候,副团长一脸钦佩的说出“您居然在夜晚独自一个人击退了一个小队的敌人”,他才得知由于传播渠道的不同传闻——也就是流言已经顺利演化出了一个新的版本。海利尔如实告诉自己的副团长几天前莫名其妙的事情经过,对方恍然大悟的拍了拍他的肩,但是貌似钦佩之情没有减少分毫——或者说,他可能认为海利尔是在谦虚。

在海利尔看来本来不足挂齿的小事突然间欲演越烈起来。

仅在事后的某次舞会上,他就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向那些以为他“在夜晚遇袭却独自一人赤手空拳击退了五十多人却全身而退”或者对他“遭遇凶残刺客、连中数刀险些丧命的遗憾表示悲哀以及好奇”的贵族们解释事实的真相。

很快他发现,在泱泱流言聚成的大河之前,他所试图告诉别人的事实无一不被人忽略了。于是他放弃了继续和这个问题纠缠,礼貌兼选择地绕开那些悠闲无事的贵族,挽着妻子到一边喝茶去了。

半个月以后,当英格利亚大公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貌似轻描淡写的问出“听说伊斯华特公爵夜路遇刺,独自一人赤手空拳击退了一百多人同时身上中了几刀但依旧顽战到底是不是真的”,海利尔已经学会了对这个问题同样轻描淡写的回答出两个字:“假的。”

至于再之后的“英格利亚大公与伊斯华特公爵两个人走夜路突然遇袭被围,伊斯华特公爵力保大公赤手空拳击退二百多人同时身负重伤”的传闻,传闻中的两位主角都不清楚这个版本究竟是从哪里造谣出来的。

是个谜。

+END+


……07年写的,觉得比现在写的好多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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